诗词中的“肺”及其蕴含的医学道理

陶陶兀兀，人生无累何由得，杯中三万六千日。闷损旁观，自我解落魄。

扶头不起还颓玉，日高春睡平生足，谁门可款新篘熟。安乐春泉，玉醴荔枝绿。

这首《醉落魄》是宋代词人黄庭坚的作品，描写落魄不偶、英雄气短、以酒解忧的生活，词牌《一斛珠》因此又名《醉落魄》。中医认为，肺藏魄，主治节，为相傅之官。古代诗词之中，有许多关于肺的描写，蕴含着丰富的医学道理。

肺藏魄

“落魄巴江号放翁，斯名岁晚亦成空。酒醒遥夜孤舟雨，睡美清秋一榻风。”（陆游《早秋》）中医认为，魄为与生俱来的本能感觉和动作。如新生儿的啼哭、吮吸以及四肢运动、耳听、目视、肌肤触觉、冷热痛痒等感知觉，皆属于魄的作用表现。《左传》云：“人生始化曰魄，即生魄”；《类经》曰：“魄之为用，能动能作，痛痒由之而觉也。”魄藏于气，由肺所主。肺气充盛，则体魄健壮；肺气虚弱，则言语无力，做事缺乏魄力。

人在穷困失意之时，往往长吁短叹、语言无力，悲忧缠绕心头，久而伤肺，谓之落魄。“文章憎命达”，优秀的诗人穷困失意之时，就特别喜欢写落魄的诗，如杜牧《遣怀》：“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中医还认为，魄与睡眠做梦有关，梦是魂魄飞扬的产物，如文天祥《夜起》：“惆怅高歌入睡乡，梦中魂魄尚飞扬。起来露立频搔首，夜静无风自在凉。”

肺主治节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杜甫《咏怀古迹》）在这首诗中，杜甫热烈地颂扬了蜀相诸葛亮治国治军，调节万机的雄才大略。人体中的肺就如同国家的宰相，《素问》曰：“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传统养生因此非常注重肺功能的锻炼，如气功通过调息锻炼强化肺功能，肺治节有力，气、血、津、液平衡协调，自然身强体健。

“仙人十五爱吹笙，学得昆丘彩凤鸣。始闻炼气餐金液，复道朝天赴玉京。”（李白《凤吹笙曲》）肺主治节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调节呼吸运动，呼浊吸清，使之保持呼吸节律有条不紊；二是调节全身气机升降出入，元气、宗气、营气、卫气等，均需通过肺的呼吸进行敷布，人体脏腑活动之气及经络之气，也都依赖肺的调节实现升降出入；三是肺朝百脉，全身的血液都要通过血脉会聚于肺，肺气有助心行血作用，可治理调节血液的运行；四是肺主通调水道，治理调节全身津液代谢。

肺气宣降

“瓦缶汲泉朝灌药，羽衣蒙露夜朝真。洒然物外清虚境，呼吸淳元养气神。”（宋代范太中《立春寄梅坛梅逸老》）肺气宣发，指肺气生宣与布散的形式，主要体现在：一是呼出体内浊气；二是将脾传输至肺的水谷精微和津液上输头面诸窍，外达皮毛肌腠；三是宣发卫气至皮毛肌腠，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开阖，并将津液化为汗液，排出体外。

“五年窜南荒，顽质不伏病。吸清吐浊秽，气练骨随劲。”（宋代苏辙《答王定国问疾》）肺气肃降，指肺气清肃与下降的运动形式，主要体现在：一是吸入自然界清气，下纳于肾，以资元气；二是将脾传输至肺的水谷精微和津液向下布散，下输于肾，生成尿液；三是清肃肺和呼吸道的异物，使之保持清洁。

肺病

“江涛万古峡，肺气久衰翁。不寐防巴虎，全生狎楚童。”（杜甫《秋峡》）肺五行属金，为阳中之少阴；秋季暑去凉生，亦属阳中之少阴，故肺与秋相应，秋季也多见肺系病变。人体气血运行随秋收之气而内敛，故秋三月应早卧早起，使肺志安宁，收敛神气。金秋时节，杜甫肺气虚衰，神气不能应时内敛，故而夜不能寐。

“病肺燥不治，嘘吐气欲然。玉醴埋九地，凿井不得泉。”（宋代郑獬《感秋》）秋季气候干燥，易形成燥邪。燥邪多从口鼻而入，首犯肺卫。肺为娇脏，喜润恶燥，开窍于鼻，与口相通。燥邪从口鼻而入，易伤肺津，影响肺气之宣降。燥伤肺络，则出现干咳少痰、痰黏难咳、痰中带血、喘息胸痛等症状。秋燥伤肺，令诗人感到呼出的气体如在燃烧。

“老去齿衰嫌橘醋，病来肺渴觉茶香。有时闲酌无人伴，独自腾腾入醉乡。”（白居易《东院》）肺为清虚之脏，喜润恶燥，燥邪最易损伤肺津，诗人形象地称其为“肺渴”。茶叶味甘、苦，性凉，归肺经，具有除烦渴、化痰的功效，故诗人通过饮茶来解决“肺渴”问题。《本草经疏》载：“（茶叶）甘寒入心、肺而除热，则津液生，痰热解，脏气既清，腑病不求其止而止矣”。清代赵瑾叔《茶》诗亦曰：“从来佳茗似佳人，陆羽茶经辨最真。清肺只宜供暮夜，损脾慎勿啜清晨。”

“眼暗头风事事妨，绕篱新菊为谁黄。闲游日久心慵倦，痛饮年深肺损伤。”（白居易《九日寄微之》）白居易出现“肺渴”之后，仍常饮酒，导致肺病加重。酒味辛性温，归肺经，能损伤肺气，《本草发挥》载：“酒性善升，气必随之，痰郁于上，溺涩于下，肺受贼邪，金体大燥。恣饮寒凉，其热内郁，肺气得热，必大伤耗。”为了养肺，诗人忍痛戒酒，情况终于好转，《闲居》诗曰：“肺病不饮酒，眼昏不读书。端然无所作，身意闲有余。”其他诗人，大多也能戒酒养肺，如陆游《悲秋》：“病肺经旬疏酒盏，愁来惟是上南楼。”陈师道《和王明之见寄》：“少陵肺病疏杯斝，想负花前载酒来。”

“疲氓真可怜，忍令饲豺虎。追忆至元年，忧来伤肺腑。”（明代刘基《感时述事》）忧、悲由肺气化生而来，同属肺志。如果过度悲忧，就会损伤肺气，出现呼吸气短等现象。杜甫在《登高》诗中说：“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为了避免悲和酒对肺的双重损伤，诗人登高遣兴，借以忘情；停止喝酒，还能省钱。

“忆子少年时，肺喘疲坐卧。喊呀或终日，势若风雨过。虚阳作浮涨，客冷仍下堕。妻孥恐怅望，脍炙不登坐。”（苏轼《次韵子由病酒肺疾发》）苏辙肺疾发作，气体交换受阻，宣降失调，出现胸闷、咳嗽、喘促、呼吸不利等症状。病人气机紊乱，病情若暴风骤雨，家里人也吓得惊恐万分，坐卧不安。有学者认为，苏辙可能患有哮喘。

“衰年肺病唯高枕，绝塞愁时早闭门。不可久留豺虎乱，南方实有未招魂。”（杜甫《返照》）肺主通调水道，通过肺气的宣发肃降，对体内水液的输布、运行和排泄具有疏通和调节作用。杜甫晚年肺气宣降失常，水道失于通调，津液代谢障碍，出现痰饮、浮肿等症。痰湿阻肺，胸闷气短，不能平卧，只好“高枕”。肺气虚衰、宣降失调，对外来刺激耐受能力下降，易于产生悲忧情绪，故而“绝塞愁时早闭门”。

养肺

“羊贵脾神厄，参佳肺气平。亲闱最关念，频寄雁传声。”（宋代刘克庄《送五六弟赴四明仓官》）人参味甘、微苦，性温，归肺经，长于补肺气。人参配伍黄芪、五味子、紫菀等，可治疗肺气虚弱、咳嗽无力、气短喘促、声低懒言、咳痰清稀等症，如补肺汤。唐代陆龟蒙《奉和袭美谢友人惠人参》亦曰：“殷勤润取相如肺，封禅书成动帝心。”

“仆夫无事困薪苏，乌鸟不鸣依室屋。肺病恶寒望劝酬，桔梗作汤良可沃。”（宋代晁补之《春雪监中即事》）肺为娇脏，清虚娇嫩，不耐寒热，肺系疾病，也常伴畏寒发热症状，诗人“肺病恶寒”，于是想到了桔梗汤。桔梗汤来源于《伤寒杂病论》，由桔梗和甘草组成，能宣肺利咽、清热解毒，治疗外邪犯肺、咽痛失音；亦可宣肺止咳、祛痰排脓，治疗肺痈吐脓。

“吐纳谁能较故新，更须大药锻金银。有诗传世书傅子，自是人间不死人。”（宋代方回《漫兴》）肺为相傅之官，能对气、血、津、液进行治理和调节，传统养生也十分重视对肺功能的锻炼，气功、吐纳、炼气等，不绝于诗书。（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