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9年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virusdisease2019,COVID-19)发生以来,流行性疾病的威胁再次给社会敲响了警钟。目前,世界各地疫情不断暴发,预防疫情的发生和扩散仍然是医学研究的重点。COVID-19古称“瘟疫”,又称“疫”“天行时疫”或“疫疠”。“疫”最早见于安阳殷墟小屯西地出土的甲骨卜辞《屯南》:“乍(疫),父乙,妣壬豚,兄乙豚,化口。御众,于祖丁牛,妣癸卢豕。”胡厚宣在《殷人疾病考》指出,早在殷代便有针刺、灸法、熏燎、隔离等治疫措施,殷商时期用嘉草、莽草等熏燎除蛊驱虫防控病毒之法,流传到后世,于今仍然有鲜明的借鉴意义[1]。2020年3月3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印发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7版)》中强调,要在COVID-19防治中积极发挥中医药作用,加强中西医结合。张伯礼团队回顾性分析52例COVID-19患者的治疗,统计数据表明,中西医结合治疗在各项检查指标衡量下,总体疗效明显优于单纯西药治疗,中医药在COVID-19防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2]。我国多省中医治疗策略调研报告显示,COVID-19患者治愈率提高或与中医治疗参与比重增加有关[3]。本文主要阐述中医适宜技术在COVID-19防治中发挥的作用,有助于完善对中医外治法的认识,这对传承与发扬祖国传统医学具有一定的理论及现实意义,以期为中医适宜技术指导临床提供参考。
1芳香疗法
“香”原意指五谷之香,且与“甘”相关,甘属脾土,故有“土爰暖而喜芳香”“沁人心脾”之说。早在先秦时期的《山海经》中就有“薰草……佩之可以已疠”的记载。可见在当时已开始使用香佩防疫治疫。东晋·葛洪在《肘后备急方》提出:“牡丹五分,皂荚五分炙之,细辛、干姜、附子各三分,肉桂二分,真珠四分,踯躅四分。捣,筛为散……粉身佳。”以赤散方粉身,就是芳香疗法的方式之一。方中牡丹、肉桂之香气可醒脾,干姜、附子辛温振奋阳气,以抵阴邪。明·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一书中,更为详细地描述了芳香疗法的用药方式,提到运用芳香药物进行佩戴、涂擦、外敷、粉扑、含漱、洗浴等。清·徐大椿《神农本草经百种录》中也有关于香药辟秽之说:“(木香)主邪气,辟毒疫温鬼,气极芳烈,能除邪秽不祥也……(麝香)香者气之正,正气盛,则自能除邪辟秽也。”吴师机在《理瀹骈文》中的描述更能印证这一理论:“外治者气血流通即是补……膏中用药味,必得气味俱浓者方能得力。”他指出香药能够“率领群药开结行滞,直达病所,俾令攻决,无不如志,一归于气血流通,而病自已”。芳香疗法作为中医适宜技术延传至今,应用已十分普及,方法及形式多样。仝小林院士[4]在对COVID-19分析时指出,结合武汉气候及地理环境特点,此次COVID-19由寒湿之疫引起,病性属阴。因此治疗寒邪、湿邪,需芳香辟秽化浊。在COVID-19疫情发生以来,我国各省出台的中医药防治方案均指出芳香疗法对疫情防控具有积极意义。
1.1驱邪辟秽,固护肺卫
国医大师周仲瑛认为,疫情当前,普通大众可佩戴防疫香囊,建议方中选用藿香、苍术、白芷、草果、菖蒲、艾叶、冰片各10g,具有芳香辟秽、化浊解毒的功效[5]。陈华等[6]对抽样的3600例观察对象研究后发现,香佩疗法具有祛邪解毒、固护肺卫等功效,能有效降低上呼吸道感染发病率,对呼吸系统疾病具有预防作用。王信利[7]运用防感香囊(炒苍术、辛夷、白芷、丁香、花椒、沉香、艾叶、薄荷脑)佐治小儿上呼吸道感染,治疗1个疗程后,总有效率为97.5%,认为芳香类药物能够刺激鼻神经,促使鼻黏膜抗体分泌性免疫球蛋白A的含量升高。石玉玲等[8]在芳香辟秽理论指导下运用艾叶、苍术、紫苏叶、石菖蒲、野菊花、薄荷、香薷、黄芩等药物对400位受试者进行研究后发现,芳香疗法能降低家庭流感的发病率,缩短流感的治疗时间,在家庭流感中的防治效果显著,且无毒副作用,可在社区推广使用。这对于COVID-19的早期防护及居家隔离具有借鉴意义。
1.2条达肝气,静心安神
研?ahref='/piccc/html/zhuanti/kesoupianfang/'target='_blank'>咳嗽痹诙?6例疑似COVID-19患者进行访谈调查及专业评估后发现,47.4%患者伴发焦虑情绪,30.3%的患者有抑郁症状,其中女性发生率高于男性[9]。《素问·痹论》云:“静则神藏,躁则消亡。”可见焦虑、抑郁症状危害之深。《医方论》有“郁病虽多,皆因气不周流,法当顺气为先”的理论,书中指出芳香类药物可疏肝解郁,调畅情志。芳香之品入脾,可扶土抑木,条达肝气。张晗羚等[10]研究“安神香”(冰片、安息香、甘松、酸枣仁、五味子、柴胡、香附等)对失眠大鼠神经递质及睡眠时间的影响发现,安神香以鼻吸入性方式给药,能通过升高失眠大鼠体内的5-羟色胺含量改善睡眠,起到镇静安神、缓解焦虑的作用。伍婴[11]干预80例失眠症患者,并用匹兹堡睡眠指数及焦虑量表衡量治疗前后患者的睡眠质量改善程度,结果显示,芳香疗法组总有效率为92.5%,远高于地西泮组的67.5%。目前芳香疗法的应用日益广泛,已拓展到精油、香薰等方式。现代研究表明,芳香疗法的作用主要体现在舒张血管、舒缓心理及止痛等方面,可通过对人体内分泌系统及循环系统的调节,起到疏肝解郁、调养心神的作用[12]。
2贴敷疗法
中药贴敷疗法起源于原始社会,当时人们用植物草茎、叶类等涂敷以止血、止痛、促愈,具有明显效果。随着后世医学的不断发展,贴敷疗法沿用至今,在方式方法及机制研究方面更为完善,中药穴位贴敷治疗肺系疾病、脾胃疾病、心系疾病等疗效确切。清·吴师机《理瀹骈文·略言》记载:“膏药能治病,无殊汤药,用之得法,其响立应。”清·徐大椿谓膏药贴敷能“使药性从毛孔而入其腠理,通经活络,或提而出之,或攻而散之,较服药尤为有力”。中国针灸学会发布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针灸干预的指导意见(第2版)》提出居家人员可通过灸热贴或代温灸膏等贴敷疗法进行干预[13]。《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中医康复专家共识》指出,贴敷疗法亦可用于轻型、普通型和恢复期患者[14]。山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援鄂医疗队应用穴位贴敷疗法辅助治疗COVID-19患者,痰湿内阻者健脾化痰,可选用脾俞、肺俞、丰隆,能有效缓解患者咳嗽、咳痰症状;脾胃失和,恶心、纳差者,选胃之募穴中脘,胃之下合穴足三里及脾胃的背俞穴脾俞、胃俞,具有理气健脾、和胃降逆作用;失眠、焦虑者可选心经原穴神门,肾经井穴涌泉……患者症状均有不同程度改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6版)》指出,COVID-19呼吸窘迫患者需进行无创机械通气,但口鼻罩、面罩使患者产生恐惧反应的条件刺激,易导致幽闭恐惧症的发生[15]。张建辉等[16]采用多元化护理结合穴位贴敷疗法,降低幽闭恐惧症的发生率,提高患者无创通气治疗的依从性,改善治疗效果,具有一定借鉴意义。黄玮等[17]认为斑蝥复方穴位贴敷疗法能有效缓解患者支气管炎症状,提高血清免疫球蛋白G(IgG)、免疫球蛋白A(IgA)含量,具有一定的免疫调节功能。金林红等[18]在常规治疗基础上加用贴敷疗法治疗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患者,数据显示,治疗组COPD评估测试(CAT)评分与咳嗽、痰量、喘促、呼吸困难和肺部啰音评分均低于对照组。《灵枢·海论》言:“十二经脉者,内属于腑脏,外络于肢节。”贴敷药物的有效成分可直接透皮,由表入里对穴位产生刺激,从而作用于经脉,疏通经络,联络脏腑,调理气血,平衡阴阳,且该方法便捷无害,患者依从性较强,值得在COVID-19临床防治中推广。
3艾灸疗法
《说文解字》曰:“灸,灼也,从火。”从石器时代人类掌握用火之后,就有灸法的运用。《诗经》谓:“彼采艾兮。”《孟子·离娄篇》里言:“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外台》卷十三引《范汪方》中记载:“凡得霍乱,灸之或时虽未瘥,终无死忧。”可见艾灸治病约起源于西周,在春秋战国时期已颇为流行,至晋唐艾灸疗法已运用到防疫治疫当中。艾叶温通经脉,“专入肝脾,兼入肾经”,艾灸可扶正祛邪,温通气血,达到治病和保健目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针灸干预的指导意见(第2版)》指出,居家人员可艾灸足三里、气海、关元等穴位,每穴艾灸10min左右[13]。仝小林院士认为,针对寒湿之疫,艾灸可温阳散寒除湿,调补脾胃之气,提高人体免疫力[19]。扁鹊言:“人无病时,常灸关元、气海、命门、中脘,虽未得长生,亦可保百余年寿矣。”研究发现,艾叶提取物对E.coliATCC8099试验菌悬液杀菌率可达91.46%,具有抗菌、抗病毒等功效[20]。吕沛宛等[21]在艾灸疗法在COVID-19防治早期介入的可行性分析报告中指出,可充分利用中医治未病理论,对密切接触者中脘、关元、足三里等穴位进行悬起灸,以宣通气机、调补气血,对早期轻症患者可加用足太阳膀胱经之大杼、风门、肺俞。刘开萍等[22]认为,艾灸在COVID-19预防及发病期、恢复期确有疗效,可用于全程干预防治。窦材在《扁鹊心书》中言:“保命之法,灼艾第一。”“若灸迟,真气已脱,虽灸亦无用矣;若能早灸,自然阳气不绝,性命坚固。”唐代大医孙思邈提出:“凡人吴蜀地游宦,体上常须两三处灸之,勿令疮暂瘥,则瘴疠、温疟毒气不能著人也。”当前可运用“艾灸防疫”理论,充分发挥中医适宜技术优势,对COVID-19疫情进行预防干预。
4烧熏疗法
在我国古代大疫之年,古人习用药物烧熏方法祛邪辟秽,常取苍术、艾叶、沉香、降香、茵陈、大黄、藿香等芳香理气类药物之茎、叶加以处理后焚烧,历朝历代烧熏疗法一直被广泛应用于瘟疫的预防中。刘松峰曰“人在气交之中,如鱼在水。一毫渣滓,混杂不得,设川泽泼灰、池塘入油,鱼鲜有得生者,人受疫气何以异此?”呼吸道飞沫和密切接触是COVID-19主要的传播途径[15],因而阻断飞沫传播对疫情的防控尤为重要。晋·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中言“以艾灸病人床四角各一壮,令其不相染”,即指用艾叶烧熏消毒预防瘟疫传染的方法。《松峰说疫》中有关于避瘟丹的记载:“烧之能辟一切秽恶邪气。”山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针对疫情,提出可通过烧熏艾苍散进行空气消毒。山西曾在2003年抗击传染性非典型肺炎疫情时大量使用艾苍散,事实证明确有效果。取艾绒、生苍术、白芷按6∶3∶1比例,卷条烧烟,每100m2用30~60g。传染性非典型肺炎时期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在日常清洁消毒之外借助艾条烧熏,取得明显效果。《本草正义》曰:“苍术……芳香辟秽,胜四时不正之气。”李时珍谓:“张仲景辟一切恶气,用苍术同猪蹄甲烧烟……故今病疫及岁旦,人家往往烧苍术以辟邪气。”浙江省中医院用艾叶烟熏进行病室空气消毒,总合格率达94.4%[23]。梁传荣等[24]用艾叶、苍术、石菖蒲以3∶1∶1比例,混合燃烧熏烟消毒病房,与紫外线灯管组比较,结果显示艾菖术组空气细菌和霉菌含量明显降低。因此,将烧熏疗法用于公共场所及居家室内,可辟秽邪,消疫毒,有效控制疫情的传播与蔓延。
5药浴疗法
据记载,在夏朝时就有“江淮一带,每逢端午,便有艾叶、菖蒲入锅即煮,便成香汤,以之浴身,可祛病消灾,防虫蛊之患”的香汤之浴。之后药浴广泛运用,不少医家典籍提出诸多药浴抗疫良方。如药王孙思逸《备急千金要方》一书有“凡时行疫疠,常以……桃枝,煮汤浴之”的记载。《普济方》中提及用桃枝叶、白芷、柏叶煎汤以浴的“治时气瘴疫浴汤方”,并称其效果“极良”。清代医家刘奎称桃枝煎汤沐浴为“通治疫病方”,有祛邪辟秽解毒之功效。2018年我国藏医药浴法已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其主方剂五味甘露具有疏通腠理、祛风散寒之效[25]。药浴过程中,温热之力可促进机体血液循环,药物有效成分经皮吸收,内化于津液,输布全身,具有疏通经络、祛除病邪的作用[26]。现代医学认为药浴可促进新陈代谢,提高抗病能力。对长期精力和体力过度消耗、病毒感染导致的慢性疲劳综合征睡眠障碍患者给予中医药浴疗法,能够有效改善其疲劳程度及睡眠状况,利于疾病的康复[27]。鲍相藏在《验方新编》中言:“东向桃枝煎汤,日浴二次,自然不染。”在抗击COVID-19疫情过程中,一线医护人员、工作人员连续作战、身心俱疲,可运用药浴疗法祛邪除浊,疏通气血,调和营卫,以增强正气,避免感染。药浴疗法作为中医外治法之一,外可疏通腠理,内可调节脏腑,可随证变药,简便易施,值得推广应用。
6结语
中医适宜技术作为祖国医学传统治疗方法,历史积淀深厚,在防疫方面值得进一步探究与挖掘。本文在汲取古代防疫治疫经验基础上,结合现代研究成果及疫情发生以来中医适宜技术发挥的作用,分析中医适宜技术在COVID-19防治中的应用,以期能在方式方法上为抗击COVID-19疫情研究提供更为丰富的资料,为传染性疾病预防与控制开辟更广阔的研究空间,进而传承发展中医药事业,促进建立中医药防疫体系。
来源:中国民间疗法作者:张建晓苏云刘江浩勾鸣强
山西中医药大学山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