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肠道微生态看中医肾病学的发展机
《文子·上义》载:“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俗”。中华历史上下5000年,文明之舟从暗夜驶来,正因为中医药的发展、传承、护佑,才未倾覆浊流。然而正如中国的先人们早在2500多年前就认识到的,变革创新是推动人类社会向前发展的根本动力,是一切科学的灵魂所在。我国微生态学奠墓人、微生物学界泰斗之一魏曦教授生前曾有著名观点:“微生态学很可能是打开中医奥秘大门的一把金钥匙”[1]。30年前的一句论断,如久远的一束光,已照进了如今的现实中。人体微生态与健康和疾病研究正在引发生命科学、医学、药学、机械、信息等领域的重大变革[2]。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法》于2016年12月25日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发布并自2017年7月1日起施行;是为继承和弘扬中医药,保障和促进中医药事业发展,保护人民健康制定的办法。历经数千年的理论发展和实践检验,可以说中医药的疗效、地位和作用,已是一种“已知”,但中医药学的一些重要内容,如证候、药物起效机制、作用靶点的客观证据和生物学基础等,仍需要寻找研究突破口,今天有望在微生态学中找到答案。
“肾为先天之本”,中医肾病学在中医内科学中占有重要地位。肾脏病因其攀升的流行率[3]、巨大的社会和卫生经济负担亦寻求中医药一体化治疗的介入。藉此背景,本文将概述肠道微生态学与中医肾脏病研究的关联和重要意义,并探求肠道微生态作为人体微生态的最重要组成,其能否作为一座通往“已知”的桥梁,更新对中医药科学本质的认识和理解;同时基于中医基础理论,谋求经由肠道微生态学之“桥梁”,找到对疾病的干预和改善途径,愈加明确“桥梁”所通往的方向,从肠道微生态角度,理解中医肾病学的挑战和机遇。
肠道菌群微生态与肾脏病关系概述
“微生态学”这一概念最早在1977年被首次提出[4],人体微生态即是指以人体为宿主,存在人体内与之共生的微生物群的总和,并在近年来的主流研究中以“被遗忘的新器官”、人体的“第二个基因组”等角色被重新认识[5,6]。人体内的微生态系统共分为呼吸道、消化道、泌尿生殖道及皮肤四大体系,其中胃肠道(gut)是人体最大的消化器官和排泄器官,不仅是一个与各系统均有对话反馈机制的活跃器官,也是微生物与宿主相互作用的最主要场所[4]。其作为宿主(人体)最重要、最复杂的微生态系统组成部分及微生物群落最主要的栖息地,多达100万亿以上15000~36000个菌种的细菌构成一个巨大的微生物群落寄生其间[7],这些肠道菌群(gutmicrobiota)构成“肠道微生态系统(intestinalmicro-ecogicalsystem)”。
慢性肾脏病(chronickidneydisease,CKD)患者肾脏和胃肠道(GI)之间存在密切、复杂的相互作用关系,即“肾-肠轴(kidney-gutaxis)”学说,于2011年被MeijersBK等[8]首次提出;2015年,PahlMV等[9]又提出“慢性肾脏病-结肠轴(chronickidneydiseasecolonicaxis)”概念;其核心观点均着重强调以肠为中心的改变,如肠道菌群紊乱和肠屏障结构及功能的破坏等在CKD进展中所扮演的核心作用,其可能通过引发慢性炎症、增加心血管风险、加重尿毒症毒素蓄积等途径在CKD患者中造成系统性影响。越来越多的证据支持肠道菌群即“肠黏膜生物屏障”,作为CKD中“肾-肠轴”的中心环节,其结构功能改变可能参与了慢性肾功能衰竭的进展[10,11]。“CKD进展微生态中心论”提出肠道菌群由CKD初始阶段的适应性改变转为CKD晚期的适应不良,导致并加剧了CKD进展和并发症的发生[12]。
肾脏病与肠道微生态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
1.终末期肾病(ESRD)对肠道微生态的影响
肠源性尿毒素蓄积:在尿毒症状态下,对于肾功能减退的CKD患者,本来应该由肾脏排泄代谢的废物如氮质毒素等,不能充分经肾脏排泄而蓄积于体内——根据分子大小、理化性质等,尿毒素可大致分为3类[13,14,15,16],首先是:水溶性、不与蛋白结合的小分子物质,如尿素氮和肌酐等,可被血液透析所清除;其次是中分子毒素,如甲状旁腺素和β2微球蛋白,腹膜透析对其的清除能力较传统血液透析为佳;第三蛋白结合性尿毒素,如硫酸对甲酚(p-cresol)、硫酸吲哚酚(indoxyl-sulfate)以及三甲胺氧化物(trimethylamine-N-oxide,TMAO)等。其中,蛋白结合性尿毒素即“肠源性尿毒素”,来源于食物并由肠道菌群发酵,称之为“肠源性毒素”;此类毒素,不仅难于被透析清除,且能够刺激氧化应激,反过来又加剧了心血管疾病进展和冠状动脉疾病的发生[9,13,14,15]。
肠道菌群紊乱:尿毒素在血液中蓄积而不能被受损的肾脏及时清除,导致血液中的废物浓度升高继而通过丰富的肠壁血管进入肠腔使肠腔内呈现高代谢废物水平状态,最终使肠道菌群的结构、数量和分布发生显著的改变也即导致肠道微生态严重失衡,可表现为肠道上皮大量分泌的尿酸和草酸,益生菌减少,腐生菌过度生长,且出现大量机会/条件致病菌,改变肠道生化环境,使相对无菌的小肠呈现出与结肠相似的菌群结构[17],同时也会进一步加快肾功能减退。
肠道菌群失调与肠道上皮屏障功能受损:肠道上皮发挥着重要的屏障功能,可防止细菌、内毒素、抗原等进入机体内环境。有研究[6,10]表明,CKD患者肠道上皮屏障功能往往会遭到破坏,通透
2.肠道微生态在慢性肾功能衰竭(chronicrenalfailure,CRF)中对肾脏的影响
在CRF患者中,心血管疾病是最常见的死因[19],诸多可
从肠道微生态看中医肾病学的发展机遇
1.
肠道是中医脾胃实现功能的主要部位。《素问·五藏生成》指出:“肾之合也,其荣发也,其主脾也”。纵览有关脾肾关系生理、病理的经典著述,站在今时今日的理论系统与时空之下,我们应进一步认识脾胃与肾脏间关系。
“内伤脾胃,百病由生”的理论发源于《
2.重新认识中医肾病相关证候
证候,是对疾病发生、发展过程中某一特定阶段内的病因、病位、病性、病势的综合概括,是中医学认识疾病和辨证论治的中心环节,也是疾病病理变化的本质所在[22,23];围绕证候本质的研究亦是近年中医现代化学术研究的核心内容,但在揭示其科学内涵、解释与现代医学疾病诊断关系的道路上仍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正如有学者所说,“我们可以通过某块土地上的植被种类与生长状态来推测土壤的基本特性”[24],肠道微生态以其与中医“整体观”“系统观”“恒动观”“平衡观”等共通的特点[25],同时可作为证候客观指标化的延伸,为疾病提供具有重要意义的客观化整体指标。
目前有关中医证候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脾虚证、肾阳虚衰证、湿热证、脾虚湿盛证等[26]。在中医肾病学领域,以丁维俊等所做研究为代表[24,27],其分别选择了成都地区2个遗传背景与生活状况较为一致肾阳虚家系中的肾阳虚证患者(cDz家系,11例;Pxc家系,5例)为研究对象,观察其唾液和肠道菌群在种类、数量等方面的规律性差异,并均发现,菌群的失调程度与证候的严重程度正相关。在肠道菌群的研究中,发现两个肾阳虚家系的肠道需氧菌、过路菌显著增加,这通常是机体对食物腐熟运化功能低下的表现之一;同时双歧杆菌、乳酸杆菌等关键性的肠道厌氧性益生菌数量明显减少;且需氧菌与厌氧菌总数之比值在肾阳虚家族之中明显高于健康对照组。其菌群特点不仅可与中医肾阳虚之久泻/五更
3.中药起效的靶点和作用机制
中药具有多成分、多靶点、系统调节等作用特点,临床和动物实验研究均已证实中药有助于维持肠道微生态的平衡,是理想的肠道微生态调节剂。正如前所述,微生态失衡不仅与疾病发病机制息息相关,更是药物干预起效、改善疾病的“桥梁”和“中间站”。怎样从肠道微生态的角度理解中药起效的靶点和作用机制?又如何对中医肾病学的治疗有所启发?
3.1中草药能够改变肠道菌的组成
许多实验与临床研究均证明此点——例如中草药可以减轻、甚至治疗代谢疾病(
有报道,一些单味中药、中药复方及中药提取物(
3.2药物可作用于“肾-肠轴”而起效
有学者认为,经实验所证实的
3.3重视中药的次生代谢
肠道微生物能够调节宿主对不同类型的疾病和药物做出响应,但机制并不清楚。其中SteedAL等[33]发现专性厌氧的梭状菌降解植物黄酮类物质所产生的脱氨基酪氨酸对
4.对中医治法的新认识
4.1重新理解中医传统外治法
如前所述,作为通往“已知”的桥梁,以肠道微生态为契机和中介,中医传统外治法的起效机制和路径也得到了更新认识。正如既往研究表明,而捏脊疗法对小儿外感
回望中医外治法治肾,张子和认为汗法“开玄府而逐邪气”,汗法应用于临床治疗CRF自古即有,然机制不明。有研究的前期实验中发现
中医学“浊毒内蕴”是慢性肾病的基本病机之一;诸多研究及荟萃分析表明以
4.2中医药治疗肾脏病的再出发
肠道微生态为新药研发提供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新药研发必须开始关注人体和共生微生物之间的平衡问题即“人菌平衡”,并且深入掌握药物对人体共生微生态的影响和相关性[41]。同时也有新问题——中医治疗肾病的再出发:只有药,才是“药”吗?
粪菌移植(fecalmicrobiotatransplantation,FMT),即将捐赠者或自体肠道功能菌群分离后移植到患者肠道内,其被视作重建肠道菌群治疗相关疾病的最有效手段[42],已用于复发性难辨梭状芽孢杆菌(Clostridiumdifficile)感染根除治疗和难治性炎性肠病以及肠易激综合征、顽固性
小结
重视、理解人体微生态尤其是肠道微生态这座桥梁,对于健康和疾病,我们才能看清来路,也知晓去路。其对于中医肾病学科的意义,不单单是明确经由何而起效(机制)、潜在的中药治疗目标(靶点)或开辟新战场,而是在“微生态”的意义和作用被确立的大时代背景下,颠覆既往对疾病、健康、药物、人体的传统观念,开启中医肾病临床证候、治法、药物的新认识,藉由宏基因组、生物样本库、大数据分析等技术浪潮引发的研究,从量变到质变,创造机会,科学发展自身,从古老传统中焕发新生机。
从“人菌共治”的角度看待中医药,从调整改善肾病患者肠道菌群以治疗、改善肾病并延缓CRF进展这一视角探寻有效的干预途径、治疗方法,找到精确、有效的中医药切入点,探索其作用的分子机制,建立标准化的微生态研究方法,为转化医学提供必要的理论基础;并向菌群之间、菌群与人体相互作用等更高维度发展,“异病同治”,开发中医药背景的肠道微生态调节剂靶向调节疾病,未来终可期。
来源:中华中医药杂志 作者:裴明杨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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