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佃贵运用浊毒理论辨治肺癌思路

中医在很早前就对肺癌有一定的认识，古籍中虽未提及“肺癌”病名，但类似肺癌症候的记载不少，有“昔瘤”“石疽”“息积”“癖结”等多种相似的病种。《难经》曰：“肺之积，名日息贲，在右胁下，覆大如杯，久不已，令人洒淅寒热，喘咳，发肺壅。”《景岳全书·虚损》亦提到“劳嗽，喑哑，声不能出，或喘息气促者，此肺脏之败也，必死”，文中指出肺积患者可见咳嗽、声音嘶哑、喘憋等症状，与肺癌临床表现相似，预后欠佳。

李佃贵系第三届国医大师、河北省中医院名誉院长，其在多年的临床实践中总结创新“浊毒理论”，认为癌症是浊毒恶变的结果，浊毒蕴肺是肺癌发生、发展及加重的关键。肺为娇脏，不耐寒热，在六淫邪毒、七情内伤、饮食失调的影响下，正气虚损，机体阴阳失衡，肺脏功能失司，宣肃失调，水道不通。由此，痰湿难化而内结，肺络阻塞则瘀血内停，导致痰瘀互结，日久煎灼肺之阴液，浊毒久积恶变，最终发展为癌。

肺癌病机复杂，常常虚实两端，正虚邪实，虚实夹杂，缠绵难愈。李佃贵运用浊毒理论治疗肺癌，以恢复肺脏功能为主要目的，以化浊解毒为主要手段，多使用宣肺化痰健脾之药，以绝生痰之源；开玄府宣化浊毒，擅用虫类药搜刮剔破玄府之闭塞，佐以逐瘀之品，以溃破癌积；益气活血之补法，运用补气活血化瘀之药，通化浊毒，以充肺气、畅血脉，浊毒得动力而祛。由此，浊毒化清，机体阴阳逐渐平衡，脏腑功能恢复，肺脏得健，在改善症状、稳定病情、延长生存期等方面效果颇为显著。笔者有幸侍诊，现分享其治疗肺癌验案两则，供大家交流学习。

案一

张某，男，69岁。2022年3月24日初诊。主诉：咳嗽2月余，加重1周。现病史：患者2个月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咳嗽，未予重视及治疗，1周前患者咳嗽症状加重，于当地医院检查诊断为肺癌，为求中医药治疗遂来就诊。现主症：咳嗽，咳痰，色黄质黏，胸闷，牵扯至胁肋下疼痛，无胸痛，无发热，无咳血，纳少，寐可，大便2日1行，质偏干。舌红苔黄腻，脉弦细滑。辅助检查：胸部CT示（右肺中叶病变）肺癌。

西医诊断：肺癌。

中医诊断：咳嗽（痰瘀互结，浊毒蕴肺证）。

治法：宣肺止咳，化浊解毒。

方药：瓜蒌15g，川贝母15g，紫菀15g，款冬花15g，桔梗12g，葶苈子15g，茵陈15g，白芍30g，百合12g，乌药12g，当归9g，川芎9g，黄连12g，苦参12g，半枝莲15g，白花蛇舌草15g，鸡骨草15g，蛇莓12g，藤梨根12g。14剂，日1剂，水煎服，取汁400ml，分早晚2次温服。

4月7日二诊：患者诉服药后咳嗽减轻，现咳少量白痰，胸闷牵扯至胁肋下疼症状减轻，纳少，寐可，大便日1行，质黏，小便调。舌暗红，苔薄黄腻，脉弦细滑。在前方基础上加鸡内金15g、炒莱菔子15g。煎服法同前。

4月25日三诊：患者诉咳少量白痰，偶有胸闷，纳可，寐可，大便日1行，成形。舌暗红，苔薄黄，脉弦细。在前方基础上去黄连、苦参，加橘红12g、白芥子12g。煎服法同前。

后患者继续调整方药服用两个月，无明显不适。

按 李佃贵首倡“浊毒理论”，提出浊毒是对人体脏腑经络及气血阴阳均能造成严重损害的致病因素，也是多种原因导致脏腑功能紊乱、气血运行失常，使机体内产生的代谢产物不能及时正常排出，进而蕴积体内而化生的病理产物。李佃贵认为，浊毒蕴肺是肺癌的重要病机，肺气郁滞，宣降失司，气机不利，血行受阻，津液失于输布，津聚为痰，痰凝气滞，瘀阻络脉，浊毒胶结。浊毒蕴肺，肺失宣肃，肺气上逆，从而出现咳嗽、胸闷等症状；日久浊毒聚集，形成有形之物，发展为癌病。故以化浊解毒作为其总治则，选用宣肺止咳、化痰、祛瘀、解毒的治法。

方中贝母、桔梗具有清热润肺、化痰止咳的功效，紫菀、款冬花均具有润肺下气、止咳化痰之功，常相须为用，温润不燥，对肺癌的调护有积极意义。瓜蒌具有清热化痰、宽胸散结的功效，葶苈子泄肺平喘，茵陈、苦参、黄连清热燥湿，与之相互配伍可增加疗效。采用百合、乌药行气止痛，当归、川芎、白芍养血行气活血。白花蛇舌草甘寒无毒，入心、肝、脾经，可清热解毒利湿，半枝莲味辛苦性寒，归肺、肝、肾经，可清热解毒、散瘀止血、利尿消肿，两者合用可增强清热解毒利湿之功，且现代医学研究显示蛇莓、藤梨根也均有抗癌的功效。二诊时加用鸡内金、炒莱菔子，健脾消食、降气化痰，可增加患者食欲。肺癌患者常常思虑过多伤肺，易乏力、胸闷等，需要注意调整心态，疏导气机，行气消胀。

李佃贵临床中强调，要详辨邪实、精准用药，同时顾护脾胃运化功能，分阶段调整治疗肺癌，灵活应用清热解毒、活血化瘀药的药味和剂量，以免苦寒败胃、温燥伤肺。

案二

韩某，男，56岁。2022年2月17日初诊。主诉：咳嗽伴声音嘶哑1月余，加重3天。现病史：患者1月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咳嗽伴声音嘶哑，未予重视及治疗，3天前症状加重，于当地医院检查胸部CT，示：右肺下叶低分化非小细胞癌。为寻求进一步治疗遂来就诊。现主症：患者咳嗽，咳黄痰，质黏，不易咳出，声音嘶哑，乏力，入睡困难，夜间易醒，大便2日1行，质干，小便黄。舌红，有裂纹，苔薄黄腻，脉弦细数。辅助检查：胸部CT示右肺下叶低分化非小细胞癌。

西医诊断：肺癌。

中医诊断：咳嗽（气阴两虚，浊毒蕴肺证）。

治法：益气养阴，化浊解毒。

方药：党参12g，山药12g，茯苓12g，白术6g，当归9g，生地黄12g，麦冬12g，川芎9g，白芍30g，红景天12g，百合12g，板蓝根15g，桔梗9g，牛蒡子12g，茵陈15g，黄连12g，半枝莲15g，柴胡12g，郁金12g，冬凌草12g，蛇莓12g，藤梨根12g，三七粉6g。14剂，日1剂，水煎服，取汁400ml，分早晚2次温服。

3月3日二诊，患者诉咳嗽减轻，咽部不适好转，仍乏力，入睡困难，眠浅，大便先干后溏，日行1~2次。舌红，有裂纹，苔根部黄腻。在前方基础上去柴胡、郁金，加射干12g、灵芝12g。煎服法同前。

3月17日三诊：患者自诉神疲乏力，喑哑好转，入睡困难，睡眠浅，大便日2~3次，偏稀，质黏，舌红，苔薄黄。在前方基础上加酸枣仁20g、柏子仁15g、黄芪15g。煎服法同前。

患者继续服药一月后复诊，症状明显好转，寐可，大便调，继续服药2月余巩固疗效。

按 李佃贵认为，肺癌主要由于正气不足，肺气虚弱，外界邪毒，侵袭于肺，饮食不周，长年吸烟等因素，致毒邪入里，肺阴灼伤，阴阳失调，气机升降失常，血行瘀滞，痰浊聚集，痰瘀互结，瘀阻脉络，日久而成肺积，形成瘤块。《杂病源流犀烛·积聚癥瘕痃癖痞源流》提到：“邪积胸中，阻塞气道，气不宣通，为痰，为食，为血，皆得与正相搏，邪既胜，正不得而制之，遂结成形而有块。”说明了肺中结块的病机在于正气与邪气相抗争，如果正不胜邪，则形成病理代谢产物，气滞血瘀，痰凝食滞，气道不通而并发症状。中医认为，“阴平阳秘，百病不生”“积之成也，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浊毒蕴肺，必损其肺气，余邪未尽易于复发转移，故而将扶正与祛邪相结合。

方中党参、山药益气补中、健脾益肾，茯苓、白术补气生血。生地黄、麦冬有养阴生津、清热凉血之功，红景天益气活血、通脉平喘，扶助正气。百合、川芎、白芍、当归、三七粉养肝和胃、活血化瘀，茵陈、半枝莲、黄连祛湿除热、活血抗炎。桔梗宣肺利咽、祛痰排脓，板蓝根、牛蒡子凉血利咽、散风益肺。柴胡、郁金活血行气、疏肝解郁，冬凌草、蛇莓、藤梨根清热解毒、活血止痛，合用具有抗肿瘤功效。二诊时调整用药，加射干清热解毒、消痰利咽，灵芝止咳平喘、补气安神。三诊时患者仍神疲乏力，遂加黄芪以补气升阳；睡眠不佳，加酸枣仁、柏子仁以仁养心、安神助眠。患者继续服药一月后复诊，症状明显好转。在浊毒理论指导下的治法取得了显著的治疗效果，提高了临床疗效。李佃贵认为，对于有常年吸烟等不良习惯的患者，倡导尽量早诊早治，如有肿瘤家族史的患者出现症状应及时进一步检查，以求能更早地进行防治。（段林雨 马阳阳 河北中医药大学  王绍坡 河北省中医院）

（注：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