禤国维教授辨证论治脂溢性脱发经验

脂溢性脱发（SA）又称雄激素性秃发（AGA），目前认为本病是一种雄激素依赖的常染色体遗传性秃发。临床表现为前额发际线后移，随病情进展可表现为头顶部毛发密度不同程度减小。本病属中医发蛀脱发、蛀发癣等范畴。广东省中医院禤国维教授是全国著名中医皮肤科专家，有“岭南皮肤圣手”之美誉，2014年被评为“第二届国医大师”。禤教授以中医药治疗脂溢性脱发颇具特色，注重使用岭南道地药材，辅以外治法，疗效卓著。笔者有幸跟师学习，受益匪浅，现将禤教授辨治脂溢性脱发经验总结如下，为本病的临床治疗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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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因病机

脂溢性脱发，因头皮油腻或白屑增多伴脱发，犹如虫蛀而致，又称蛀发癣。以往医家认为本病初期多以血热风燥、脾胃湿热为主，后期可出现阴血耗伤、肝肾不足之证。如《外科证治全书·头部证治》记载：“蛀发癣，头上渐生秃斑，久则运开，干枯作痒，由阴虚热盛，剃发时风邪袭入孔腠，抟聚不散，血气不潮而成。”《诸病源候论》记载：“若血盛则荣于须发，故须发美；若血气衰弱，经脉虚竭，不能荣润，故须发秃落。”王丹等总结近代医家喻文球治疗本病的经验，认为本病因脾胃运化失职，壅湿生热导致皮脂外溢所致。

　　禤教授认为本病发病的中心环节是肝肾不足。肝藏血，主疏泄，发为血之余；肾藏精，发为肾之华。肝肾互为子母，乙癸同源，精血互生。若肝肾得养，则精足血旺，毛发生长旺盛；若肾精耗伤，肝不藏血，毛发失其滋养，故见发枯脱落。岭南气候炎热，湿邪较重，加之现代人生活紧张，精神压力大，七情所伤，损及肝肾，致虚火上炎，相火过旺，气血失和，肌肤毛发失荣，成为诱发或加重本病的重要因素。

　　禤教授总结《周易》《黄帝内经》等理论，集各家之所长，结合自己的临床体会，提出“阴阳之要，古今脉承；平调阴阳，治病之宗”的治疗准绳，以正虚为纲，以标实为目。正虚多与肝、脾、肾不足相关，而久病及肾，肾虚为诸脏失常之核心。肾藏精，主生长发育与生殖，与人的内分泌功能密切相关。结合现代药理研究发现，益肾药可调节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皮质轴的功能水平。本病与内分泌失调密切相关，治疗上应通过补肾调整内环境，控制皮脂分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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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验方介绍

　　禤教授诊治脂溢性脱发，强调肝肾不足为其本，血热风燥为其标，治当以平调阴阳为则，滋补肝肾为法。《岭南卫生方》言：“岭南既号炎方，而又濒海，地卑而土薄。炎方土薄，故阳燠之气常泄，濒海地卑，故阴湿之气常盛。”结合岭南地理气候特点，禤教授认为本病治疗在滋补肝肾的同时还需兼顾清热利湿。方用二至丸加味，平补肝肾治其本，凉血清热治其标。基本组方为：女贞子20g，旱莲草15g，松针15g，蒲公英20g，桑叶15g，生地黄15g，丹参20g（后下），蔓荆子15g，桑椹20g，桑寄生15g，茯苓20g，布渣叶15g，薄盖灵芝15g，甘草10g。方以二至丸滋补肝肾，桑椹、桑寄生益肾填精，生地黄、丹参清热凉血，布渣叶、茯苓清热利湿，松针、蒲公英清热燥湿、养发生发，蔓荆子、桑叶疏风散热止痒，薄盖灵芝平调阴阳，甘草调和诸药。诸药合用，共奏平补肝肾、清热凉血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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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色配伍

3.1 丹参、蔓荆子 丹参，《神农本草经》谓其“气味苦，微寒，无毒，主心腹邪气，肠鸣幽幽如走水，寒热积聚，破癥除瘕，止烦满，益气”，具凉血祛瘀解毒之功。《本草纲目》记载：“四物汤治妇人病，不问产前、产后，经水多少，皆可通用。惟一味丹参散，主治与之相同。”说明丹参功同四物，清热凉血之效尤佳，可治脂溢性脱发血热风燥之标。现代药理研究发现，丹参酮是丹参起效的主要成分，具有抗雄激素、抑制皮脂腺分泌及抗皮脂腺活性等作用。禤教授强调，丹参治疗脂溢性脱发须后下，因其主要有效成分丹参酮经高温久煎后易被破坏，影响疗效。

　　《神农本草经》记载蔓荆子：“气味苦、微寒，无毒，主治筋骨间寒热湿痹拘挛，明目坚齿，利九窍，去白虫，久服轻身耐老”，《本草纲目》谓其能“令人光泽脂致，治贼风，长髭发。”禤教授常以蔓荆子作引经药，载药上行头目，作用于毛发。丹参配蔓荆子有协同作用，可增强疗效。

3.2 松针、蒲公英 松针，《本草纲目》谓其“主治风湿疮，生毛发，安五脏，守中，不饥延年”，且“味苦、温、无毒，久服令人不老，轻身益气”。现代药理研究表明，松针含大量低聚原花青素，原花青素具有抗氧化、清除自由基活性、抗高血压、免疫调节等功效，兼具促进毛囊生长发育的作用。

　　蒲公英，《本草纲目》谓其“味甘，平，无毒……乌须发，壮筋骨”。现代研究发现，蒲公英含肌醇，可促进毛囊发育和毛发生长。松针、蒲公英合用，共奏生发乌发之效，兼顾清热解毒。

3.3 黄芪、薄盖灵芝 黄芪，《神农本草经》记载：“气味甘，微温，无毒，主痈疽久败疮，排脓止痛，大风，癞疾，五痔鼠瘘，补虚，小儿百病”，为补虚之要药。《素问·评热论》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部分脂溢性脱发患者临床表现出气虚之象，禤教授常选黄芪增强疗效，阳中求阴。运用黄芪当从小剂量开始，逐步加量，可适当配伍生地黄。

　　灵芝味甘、性平、无毒，主安神、益脾气。《神农本草经》把灵芝列为上品，记载有青、赤、黄、白、黑、紫六芝。紫芝“主耳聋，利关节，保神益精，坚筋骨，好颜色，久服轻身不老延年。”薄盖灵芝是灵芝科的一种药用真菌，现代研究发现其具有提高免疫、抗氧化作用。薄盖灵芝菌粉的水分、粗蛋白、粗脂肪、总糖、粗纤维、还原糖等的含量是灵芝和紫芝子实体含量的两倍，其脂肪酸构成以油酸、亚油酸、亚麻酸等不饱和脂肪酸为主。薄盖灵芝口感较好，没有灵芝的明显苦味，患者更乐于接受。黄芪配合薄盖灵芝补虚益气，既调节免疫功能，又促进毛发生长。

3.4 加减用药 禤教授行医于广州，结合岭南的地理气候特点，加减运用岭南中草药治疗本病，经验独特。布渣叶，味微酸，性凉，归脾胃经，有消食化滞、清热利湿之功，尤其适用于儿童，湿热兼食积者亦可选用。其他岭南道地药材的加减包括：白花蛇舌草、积雪草化湿解毒，肿节风、石上柏解毒活血，木棉花、火炭母清热祛湿等。

　　在八纲辨证、脏腑辨证的基础上，脾肾两虚者选用芡实、菟丝子、益智仁健脾补肾；肝肾不足者选用沙苑子、覆盆子益肾填精；湿热内蕴者选用茵陈清热除湿。

　　禤教授还常用桑叶治疗头皮油腻，《本草纲目》记载桑叶“（主治）劳热咳嗽，明目长发”，《神农本草经》谓桑叶主治“寒热出汗”，桑叶能除寒热，入膀胱而有燥湿之性，故可用于减少相火过旺导致的油脂分泌，同时促进生发。另一方面，选北沙参配合桑叶用于平素头皮干燥、油腻交替的患者，因沙参秉金水之精气，益肺气于皮毛，故毛发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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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服外治综合治疗

　　禤教授指出，在内服汤药的同时，配合适当的外治，往往事半功倍。临床治疗脂溢性脱发常采用综合疗法，注重整体辨证，内外合治，标本兼顾，尤其注意调节阴阳平衡以增强身体免疫功能。中医外治法包括梅花针叩刺配合TDP高效电磁波照射、丹参穴位注射等。梅花针叩刺配合高效电磁波照射可以疏通经络、运行气血、改善脱发区血液循环。王清任《医林改错·方叙》认为血瘀是脱发的病因之一，原文载：“伤寒、温病后头发脱落，各医书皆言伤血，不知皮里肉外，血瘀阻塞血路，新血不能养发，故发脱落。无病脱发亦是血瘀。”丹参穴位注射于足三里功在清热凉血、活血化瘀、调补脾胃，与梅花针叩刺配合高效电磁波照射有异曲同工之妙。

禤教授在临床中发现大部分脂溢性脱发患者工作紧张、作息不规律，故注重改善患者睡眠质量，阻断恶性循环，常用七叶神安片、乌灵胶囊等口服以养心益气安神，并配合中药沐足、穴位按压（嘱患者将中药煎剂第三煎用于睡前浸泡双足，并按压神门、劳宫、涌泉等穴位）。

　　促进头发生长方面，让患者以手指指腹（十宣穴）轻敲头顶部、两侧额角，早晚各1次，促进局部血液循环，有助于毛发生长。饮食调护及养生作息方面，叮嘱患者少食甜食及油腻、燥热的食物，注意休息，避免过度紧张和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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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验案举例

　　女，38岁，2015年10月9日因“脱发伴头皮油腻3年”初诊。患者3年前因工作紧张、熬夜致头顶部头发易脱落，伴头皮油腻、头屑多。刻下症见：腰膝酸软，口干，纳可，便秘与腹泻交替，眠差，舌红苔黄腻，脉弦数。专科检查发现额角、头顶头发稀疏，头皮油腻伴头屑多。西医诊断：脂溢性脱发。中医诊断：发蛀脱发（肝肾不足）。中药处方：女贞子20g，旱莲草15g，松针15g，丹参20g（后下），蔓荆子15g，桑白皮15g，侧柏叶15g，生地黄15g，茯神20g，桑叶15g，薄盖灵芝15g，白芍15g，甘草10g，龙齿30g（先煎）。14剂，水煎服，日1剂。中成药予滋阴祛脂生发口服液（广东省中医院院内制剂）、七叶神安片、消痤灵口服溶液，外治予以茶菊脂溢性外洗液洗头，金粟兰酊外擦脱发区。两周后二诊：脱发较前减少，睡眠改善。前方龙齿易为地骨皮，加强滋阴清热之效，30剂，水煎服，日1剂。辅以梅花针叩刺脱发区。1个月后三诊：患者脱发减少，头皮油腻减少，额角可见少量细小毳毛长出，偶有头皮痒，伴头晕。前方去桑白皮、地骨皮，加蒺藜祛风止痒治其标。后期随访，患者病情稳定，恢复良好，继续巩固调理。

按：该患者腰膝酸软、口干为肾阴虚，眠差为虚热扰神，工作紧张、熬夜为发病诱因，《素问·生气通天论》云：“阳气者，烦劳则张”，阳气耗散则阴无所附，皆为肾阴虚的表现；结合舌红苔黄腻，脉弦数，弦主肝病，辨为肝肾不足，以平调阴阳为则，以平补肝肾、凉血清热为法，方用加味二至丸，加白芍养血柔肝，《珍珠囊》云：“白芍安脾经、止泻痢、和血脉”，患者便秘与腹泻交替为肝脾不和，故用白芍疏肝安脾；龙齿重镇安神，桑白皮泻肺热，侧柏叶凉肝血，协同治疗头皮油腻。二诊时睡眠改善则去龙齿，加地骨皮凉血清虚热。三诊时患者头皮油腻减少则去桑白皮、地骨皮；久病入络，瘀血阻滞，头皮瘙痒乃血瘀风燥所致，加蒺藜平肝解郁，活血祛风止痒。肾主骨生髓，脑为髓海，肾中精气不足，则髓海失养，现头晕之征像，故需进一步补益肾精，继续巩固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