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山,湖北汉川中医也,生卒年不详,医术高明,惜未留下医案著述。其弟子王远芳为湖北省名老中医,《王远芳治验录》中载其师生医案数则,皆为王远芳或其他医生治之不效或病情危重难于措手者,后经张先生妙手回春。兹辑录张松山先生数则验案于下,虽数量不多,却颇能给人启示。按语为笔者所加。
温病瘥后食复
梁某,男,13岁,马口镇人。于1939年6月天气炎热时在外牧牛,感受温邪,于6月28日突患恶寒发热,卧床不起,次日延医治疗,误服热药,病日加剧,延至7月21日,阴伤热盛,内陷闭窍,其母来求治,往视之,脉数无伦,舌已干绛,大便三日未解,小溲短赤,肌肤干瘦,断为温病,为辛燥药灼干津液,以致温邪内陷而闭窍,以症参脉,已入营分,即拟清营汤1剂,安宫牛黄丸1粒服之,服后半夜鸡鸣时即开窍。次日复诊,去牛黄丸,仰原方加减再治。又次日改用增液益胃汤加减,连服数剂,再以饮食调理而愈。
过一星期,其母又来求治,面带惨容说,吾儿病反。问其故,答曰:吾儿愈后,饮食复原,起居安适。昨天我外出劳动,他到邻家去玩,误吃煮熟鸡蛋3个,菱角数粒,吃后腹膨脘胀,腹痛不已,高烧不退,卧床不起,不断喊叫,特来求救。余即往视,脉数而涩,脘腹膨胀疼痛,壮热而气逆,即按清热化滞法与治,次日其母来说,各症加剧,命在旦夕。余闻之,自度毫无把握,心中惕然不安,急往吾师张松山老先生处请教,师曰:此温病瘥后食复,非寻常方剂所能奏效,必须遵照仲景治伤食后栀子大黄汤之经方,再按兼症加味方效。
处方:炒山栀一钱五分,炒豆豉一钱五分,炒枳实四分,锦纹一钱,竹叶三钱,银花三钱,川贝母三钱,两头尖十一粒,莱菔子少许。大米百粒,细茶叶1勺,鲜荷蒂3个,切碎,共炒焦为引,煎汤喂服。次日复诊,各症消失,继用饮食调理而愈。
按 患儿病愈1周,热退复作,且添腹部胀痛。通过问诊和症状表现不难得出食复的结论,不然王远芳也不会采用消积清热之法,单纯从辨证的角度看此亦属对证之治,未有不妥,奈何病症不退反进。张松山老先生未见患者只听叙述,即诊为温病后食复,可谓见多,且强调其他寻常方剂无效,必须用经方栀子大黄汤,服其处方,果然1剂而愈,可谓识广。《伤寒论》393条“大病瘥后,劳复者,枳实栀子汤主之。若有宿食者,加大黄如博棋子大五六枚”。原方本治劳复并伴有宿食者,以其为治疗食复不二之方,张松山确为善用经方之人。如今时代,大病愈后,误补成习,食复者极为常见,此案有现实的提醒意义和治疗参照价值。
腹胀
王某,男,42岁,沔阳县仙桃镇人,患泛酸腹胀已有2年,前医初用山楂、槟榔、神曲、枳实、厚朴等药,而病益甚,更治用枳术丸加味亦无效。又更医,用金匮肾气丸,而病益剧。腹大如箕,胃中时生酸水,吞吐皆然。于1942年元月,访医至汉川马口镇,就诊于张松山老先生,诊其脉弱,舌苔腻,面不华泽。大小便顺利,唯腹膨日久,泛酸过多,张老说“此病治法需要用刚中之柔,不可用柔中之刚,刚中之柔即连理汤也,柔中之刚,即肾气丸也,今当拟连理汤加味主治。”
处方:党参三钱,炒白术三钱,炮姜炭五分,炙甘草一钱五分,云苓三钱,川黄连五分,炒谷芽三钱。此方发30剂,蜜丸。每吞3钱,1日3次。服毕,重来复诊时,酸水已消,腹胀大减,又照原方取15剂,依上法服之,痊愈。
按 如果说但见腹胀即用枳、朴、榔、楂、曲等开破消导之药为一般俗手之举的话,那么更医用枳术丸则已经进步为健脾消滞,虚实两顾了,后医又用金匮肾气丸,大胆舍中焦症状而治胃之关,虽未中病,已决非碌碌之辈。脉弱苔腻,脾胃虚弱而湿停中焦,气机郁滞,故腹胀。至于泛酸,《症因脉治》的解释与此症颇合:“上升之气,郁而成积,积之既久,湿能生热,湿甚木荣,肝气太盛,遂成木火之化,停积于胃,遂成酸水浸淫之患矣。”湿甚木荣,不能疏土,反助腹胀。刚,当指理中丸和四君子汤,柔,当指黄连。刚治其本,柔除湿淤之热,则脾胃健郁热消,酸息胀止。和胃除胀,只用一味温和的炒谷芽。果然是用药如用兵,兵在精而不在多。
不寐
李某,男,51岁,马口镇人,于1941年7月6日起,夜卧失眠,心下痞闷作呕,不思饮食,精神不振,初请某医诊治,断为心脾两亏,进归脾汤加减无效,继而邀我会诊,更换安神定志汤增减亦无效,最后请张松山老先生治疗,诊其脉濡数,苔腻质红,询问不易入睡,兼有头闷肢困症状,治拟清暑利湿为大法,一剂,病大减,两剂,痊愈。
处方:桔梗一钱五分,蔻仁一钱,合欢花三钱,杏仁三钱,淡竹叶三钱,连翘三钱,益元散四钱,连服两帖,即能熟睡矣。
按 补益心脾与安神定志皆无效后,张老先生锐目断其暑湿为患,清暑利湿药进两剂,不寐速愈。真是活泼泼的圆机活法。若将濡脉作虚看,妄投补益安神自是南辕北辙,即便以湿论,加之肢困、舌红苔腻也易诊为痰湿化热、内扰心神之不寐,按治失眠的习惯用方,极易处以黄连温胆汤。暑湿与痰热,一是外感,一是内伤,两者差距甚大,不可混为一谈。
崩漏
周某,女,36岁,马口镇人,迷信修道,壮年不嫁,长期禁欲,饮食多吃辛辣发物,致成阴虚阳亢体质。于1941年元月份患崩漏,半月不止,身体异常困惫,至2月6日请余诊视,脉数大,舌干绛无苔,大便秘结,小溲短涩而黄,崩漏之血色紫,此血分大热,以生地胶艾汤加黄芩治之。次日复诊,不惟无效,而崩漏加剧,精神更形疲惫,当时余不敢换方,归家翻书,恰遇吾师张松山老先生从远地出诊而归,余即请教,师曰:此种症状,阴虚阳亢已极,生地胶艾四物汤加黄芩不中与也,必须用凉血固经汤方效。余即遵行。
处方:细生地三钱,生白芍三钱,白莲须三钱,生牡蛎三钱,黑山栀三钱,炒黄芩三钱,生地榆三钱,丹皮三钱,生甘草一钱,川黄连五分。
服1剂,崩漏大减,3剂,血净。继以育阴潜阳法调理而愈。
按 血热崩漏不难诊断,初看此案王远芳诊治亦无误,但药后仍是不效反剧。虽然事后诸葛者会说阳亢至极,不当使用归、艾助热之物,但中医方剂理论向有反佐之说,此处若小量用之似亦无不可,譬如大渴者犹忌暴饮冷水,阴虚阳极又怎能一味寒凉?但张松山先生的处方就是不杂一丝温热药的,投药后又是效如桴鼓,有胆有识的良医莫若如此。医理如同常理,热盛如焚,取水救火为急,此时不当有丝毫迟疑顾盼。理论归理论,实际临证是需要灵活掌握火候和缓急,胶柱鼓瑟当不成好中医。
产后血昏
王某,女,24岁,马口镇人。于1938年8月7日因产后血昏闭窍,马口镇群医治疗无效,延吾师张松山老先生诊视。查其脉虚芤,撬开牙关,见其舌苔薄白,面容苍白,口噤不语。拟方如下:豆淋酒调黑荆芥末两钱。用法:黑豆一大碗焙热,放于筛子内,筛子放于钵上用老酒淋豆上,酒流至钵内,名曰豆淋酒。用豆淋酒调荆芥末,再撬开牙关灌之。酒甫入咽,立即苏醒,再以药物治之而愈,至今传为佳话。
按 《本草纲目》引寇宗奭语:“(豆淋酒法)治产后百病……或背强口噤。”《证治准绳》谓豆淋酒能“治因金疮中风反强者”,即治疗破伤风。豆淋酒送服荆芥之法,《普济方》《本经逢原》均有所记载,主治产后风及中风等,可见本方法虽简,祛风醒神作用极强。(王舒宇 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一辰医院)
(注: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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