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递进，攻克肝经久疾

足厥阴肝经是人体最长的一条经脉，起于脚而终于头，从下而上，贯穿整个人体。由于其循行范围广，牵涉脏腑、经络、孔窍多，因此所引发疾病的种类和表现也繁杂各异。然知其要者，一言而终，不知其要，流散无穷。抓住病机，顽疾可愈。今笔者分享一例用经方从肝经论治的医案，与同道共享。

孙某，男，56岁，2023年3月18日初诊。主诉：腹部胀满加重1个月余。患者自述腹胀不痛，嗳气、矢气频发，食纳一般，无恶心呕吐，且伴有胁肋部疼痛，似如虫行，边说边用手用力捶打双侧胁肋部，捶打后症状减轻，此胁肋疼痛之症从16岁左右出现，曾诊断为肋间神经痛，服用甲钴胺、复合维生素B等营养神经之药，收效甚微。后道听途说，认为年过半百，肾气亏虚，凡病皆当以补肾为治，且长期胁痛腹胀，导致精神不佳，自行揣测之下，对肾虚之说笃信不疑，乃亲赴东北，取新鲜鹿茸、林下老参等大补之品泡制药酒，每日服用20ml，坚持半年之久，但病情毫无好转，甚至腹胀加重，无奈之下，特来就诊。

刻下：患者身形高大，身材适中，面色青黄，时有嗳气，腹部胀满，按压觉胀，无明显疼痛，舌淡红，苔白略腻，脉双关弦长，举按之间搏指有力，下可及尺，上不及寸，寸细而微，不流利。

诊断：肝着病（木郁乘土证）。

治法：疏肝泄肝，通络止痛。

方用旋覆花汤和当归芍药散加减：旋覆花30g，凌霄花10g，葱白45g，当归12g，生白芍18，川芎12g，醋香附6g，陈皮6g，紫苏子6g，延胡索9g，茯苓15g，炒白术9g，泽泻9g，蜈蚣5条。5剂，水煎服，日1剂。

患者用至第2剂，腹胀、胁肋部症状已然大减，服完5剂，胁肋部近40余年的疼痛基本痊愈，腹胀亦愈十分之九，仅偶有不适，亦几乎可以忽略，双手脉从容平和，不长不短，搏指之象亦除。后患者反馈症状似有加重，仔细询问乃其贪服药酒，仍迷信补肾壮阳之说，导致阳亢不制，脉复弦长，再予原方7剂，诸症皆愈。

5月27日该患者再次来诊，笔者私以为旧疾复发，然询问之下方知非为前病，而是男子隐疾，阳事不举，痿软无力，已经多年。因已逾半百，非为壮年，加之既往存在前列腺肥大，知欲治愈此病，确非易事。然患者再三恳请，言及之前40余年的顽疾顷刻即愈，此病但请一试，收效与否，不必忧虑，于是勉力为之。舌淡红，苔薄白，脉长而略弦。

诊断：阳痿（气滞血瘀证）。

治法：活血逐瘀，疏肝理气。

方用代抵当丸加减：大黄10g，当归15g，生地黄20g，炒桃仁15g，萹蓄20g，瞿麦15g，川牛膝15g，怀牛膝15g，川芎12g，枳壳9g，荔枝核15g，盐橘核15g，土鳖虫10g，生薏苡仁30g，清半夏9g。7剂，水煎服，日1剂。

6月10日二诊：患者述用药后改善不明显，询问其未再服用药酒，知是方不应病，几经思虑之下，想起《金匮要略》中所载蜘蛛散一方，善治男子阴狐疝气，虽其人并无疝气，但皆可归于肝经之病，以肝经“环阴器”而肝经之别“循胫上睾，结于茎”也。又借鉴国医大师、江苏省南通市中医院主任医师朱良春治疗阳痿的临床验方“蜘蜂丸”，两者相合，配制散剂，汤散相伍，以成其方。

汤剂：桂枝15g，大黄10g，当归15g，炒桃仁15g，萹蓄15g，瞿麦15g，川牛膝15g，怀牛膝15g，川芎12g，土鳖虫10g，生薏苡仁30g。5剂，水煎服，日1剂，分温再服。

散剂：花蜘蛛30g，蜂房60g，蜈蚣10条，紫河车10g。做散，装入胶囊，每次5g，随汤药共服。

后患者经微信告知，此次调药之后效果极为显著，现已可正常勃起，房事满意。停药后随访至今，以上诸症皆未再发。

按 总览患者整个病程，始终有一条主线贯穿其中，即肝经为病。前案病因已经无从知晓，然从其症状表现来看，极为符合《金匮要略》中对于肝着病的描述，“肝着，其人常欲蹈其胸上”，患者在叙述自己的症状过程当中，患者不由自主地捶打胁肋部，是最具有辨识性的特征，因此迅速定位到旋覆花汤证之上。再诊其脉，双手皆示弦长搏指，乃是肝气亢盛之征象，料定必是肝经有余，肝有余则乘脾，肝脾不和，故而腹胀胁痛。然有余之证，加之服用助阳之品，当生狂躁烦乱，为何反见精神不佳，神疲乏力？当知大实有羸状，壮火之下，正气竭乏。更何况气血皆聚集于肝经，其余经脉难得其充养，必生虚象。故当以泻为补，条畅经脉，使郁气得发，贼邪得泄，方用旋覆花汤，然毕竟迁延日久，恐植物药有所不逮，故重加蜈蚣通经散结。当归芍药散出自《金匮要略·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原是为妇人腹中诸疾痛所设，然此方又何必拘泥于妇人，肝郁乘脾所致腹中诸疾，皆可以此化裁投之，以增培土抑木之效。

后案辨治之初，并未往肝经处考虑，因前案确将郁积之肝气疏散，彼时患者亦未再擅自服用补益类药酒，虽见长脉，但并非弹指之象，难以断为病脉，认为既往肝经之邪，现已不复存在，加之患者已过五十，并有前列腺肥大病史，故辨治初期倾向于治疗前列腺肥大，以期借此解决患者疾患。然而经治之后，疗效几近于无，此方既已无效，虽欲换方而不知何方可用。无证可辨，必当辨病、辨证、辨体质相结合，患者本属肝旺、肝郁之体，且肝经既往积郁近40年，肝经必重受其损，其腹胀胁痛虽愈，未免残留余邪，陷于阴处，致使宗筋痿废，阳事不举。故再从肝经论治，借《金匮要略》之蜘蛛散，虽其为狐疝所设，然同属肝经之病，病机相同，异病亦可同治。并加入朱良春经验效方、效药，共同作散，汤散同服。以散为君，以汤为佐。协同配合之下，故见桴鼓之效。（刘泽 上海中医药大学  秘智彤 山东省莱州市中医医院  王承祥 山东中医药大学）

（注：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